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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教育起家的51岁安徽商人，从开办学校，到创建实业公司，再从民间融资数亿，到资金链断裂……经历传奇，可身后的借贷疑团却更为复杂。
自称是中学英语老师出身的沈国松，近期却因民间信贷纠纷被60多名债权人和26位企业主密切关注。南都记者经过近两周的调查，通过查询工商资料，并通过其旗下学校的债权人、担保公司客户以及律师多方印证，发现沈国松正是广州联银融资担保有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被采访对象均表示，沈国松用学校的学费来抵清担保公司的债务，而广州联银融资担保有限公司的合作企业主却相信部分被截留的贷款已用来偿还了民间融资的本息。
名义上身家数亿的沈国松及其家人陷入了异常的资金饥渴中，因为在无法从银行获得1亿的救急资金后，学院学费也未能解燃眉之急，其最关键两家公司的股权也解冻无望。
更让诸多当事人疑惑的是，沈国松所称的广州现代信息工程职业技术学院(以下简称“现代学院”)“3 .2亿的民间借贷”，这些资金究竟去了哪儿？而联银担保是否就是资金的援助方？让债权人和小企业主更为担忧的是，联银担保以及沈的个人债务究竟有多大？
债权人的质疑
去年7月引发的民间信贷纠纷，正在快速发酵。
2013年2月25日，一单民间借贷纠纷在越秀区法院34法庭公开开庭审理。被告人为广州现代信息工程职业技术学院(以下简称“现代学院”)、广州联银融资担保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联银融资担保”)、沈国松、李坤好，但当庭仅有现代学院的两位代理律师出现。据旁听人员透露，代理律师一度以现代学院债务太过复杂、依然在理清为由，提请非公开庭审。
据债权人律师介绍，几单相似的民间信贷纠纷早已开庭，沈国松早前还出庭自辩。
有知情人透露，多数债权人此前未跟现代学院签订借款合同，只是手头拿着沈国松的借据。现代学院巨额债务出现后，债权人才匆忙补上一份协议。
以一份借款合同为例，借款方是现代学院，法定代表人沈国松签字。担保人1为联银担保，法定代表人李坤好；担保人2是沈国松个人；担保人3是李坤好个人。按约定，担保人连带责任保证承担担保责任。
部分细节使这份合同备受质疑。签署合同的时间，“2011年”是打印的，而“8月1日”是手写，其中“1”还是由“2”涂改而成。让人颇觉意外的是，在借款合同款首将联银担保书写成“广州联银信用担保有限公司”，而落款处却为“广州联银融资担保公司”。早在2011年3月，联银信用担保已完成增资改名为联银融资担保。此外，这份借款合同中，也并未约定双方的借款和还款账号。
也正是这份合同，让债权人刘华(化名)相信沈国松正逐步将联银担保以及其个人债务转移至现代学院。
一位跟联银担保高层有私交的企业主称，现代学院的借款为高利贷，有债权人的月利息为5分。“年化利息60%，超过了基准利率的4倍。”但一名债权人的合同显示，仅以2%的月息为沈提供资金。也有债权人开始质疑非法集资。按有关标准衡量，个人非法吸存款的户数30人以上或集资超过20万元，单位非法吸收存款的户数为150人以上或集资超过100万元，涉嫌上述情形之一的，应予追诉。
巨额贷款为联银担保解困？
去年8月，债权人抱团与学校协商了三四次。南都记者从权威途径获得现场录音，沈国松声音略有沮丧，承诺自己“第一，不赖；第二，不跑；第三，不跳楼。”
沈国松在提供偿还债权人贷款的解决方案时表示，“把现代学院，唯一的有较大经济来源的实体，拿出来。大家一起来经营。”
按沈国松的解释，将学院的办学结余每年拿出来，给债权人按比例分。“政策上是允许的。欠债是用以学院的发展，用学院的结余来偿还。如果达到10000名学生，学院每年净利润4800万元。”据其解释，2012年初步有9600名学生，但新旧校区可容纳11000多人，招生还有空间。初步计算下，每年净利润4500万，20年有9亿元利润。“我名下其他的企业能产生利润，都统统拿出来给大家分。”沈国松承诺称。
彼时，沈国松的资金压力非常大。沈国松对现代学院债务状况也有点模糊，“欠某银行2700万元，大概要还800万元；欠另一家银行1.7亿元，这是2个月前贷的；欠中圆担保800万元。据说民间债务是3.2亿元。”
1.7亿元的这笔贷款成为问题的焦点。在沟通录音中，多名债权人提及，“1.7亿是现代学院作为借款主体，用安徽润公名下一块土地来抵押。其中2000万用以偿还银行贷款，1.5亿元还清联银担保的欠债。”
此前，按沈国松的融资计划，他希望获得3.2亿元贷款总额，其中1 .3亿用以偿还民间借贷的本息。“银行要贷款1个亿元解决民间借贷问题，目前是放不下来了。”沈国松在交流会上坦承。
正是1.3亿的资金缺口，引发了沈与债权人的民间借贷纠纷。“假设沈如愿获得这笔贷款，一切问题不会发生。现代学院招生规模大，净利润稳定，债权人对学校前景是相当看好的。”刘华坦承，部分债权人放贷前曾到现代学院考察。
而另一笔让债权人疑惑的收入是，2012年3月起，学生如果一次性缴清两年学费和住宿费，一律享受七折优惠。有关媒体报道称，该政策出来后，校方共收到学费1800多万元，这笔资金入了沈国松设立的担保公司。
联银担保的截留资金流向成谜
在债权人质疑沈国松动用学校贷款金额“填补”担保公司窟窿时，与联银担保合作的企业主却相信沈用“截留资金”支付了债权人的本息。
企业主张同(化名)提供的《委托代管协议》显示，“本人为了更有效地利用资金，合理地控制经营风险，自愿将此次贷款资金中的200万元(包含20万的保证金)委托给广州联银融资担保有限公司代管，委托代管时间从本协议签订之日起至此次贷款到期之日止。在此期间，该笔资金所产生的银行利息以及偿还义务均由广州联银融资担保有限公司负责，本人概不负责。”
这笔资金汇入广州联银融资担保有限公司的指定账户，名为广州市昆新贸易有限公司的公司账户，百度查询法定代表人为李坤华，注册资金仅为50万元，从事IT硬件的经销批发。广州工商局未能查到该企业的信息。
张同的朋友也是联银担保的老客户。他们都表示，“担保公司将贷款的部分资金占为己用，这是潜规则。如果担保公司如期偿还本息，就是你情我愿，是合理的。”这位朋友较张同更早与联银合作，1000万元的贷款被截留200万元。而最近的担保合作中，联银截留贷款资金的比重也由20%猛提至33%或以上。
联银担保挪用企业融资款项的手段更直接，成本也比华鼎创富更低。被公诉骗贷的创富担保合作企业主杨国义曾坦言称，创富要求企业交部分资金给他们理财，提供年化13%的理财收益。此前华鼎创富资金链断裂，小企业便同时背上创富挪用资金的本息偿还债务。而联银担保挪用的资金部分并未给企业利息。南都记者从多名担保行业人士处证实，银联担保的这种方式其实违反相关规定，但因为是行业潜规则，所以被有贷款需求的企业主普遍接受。
联银担保在去年7月断供后挪用部分的本息。按担保行业的规定，企业担保放大倍数最高为10倍。按目前行内统计的1 .75倍至3倍起算，联银担保注册资金3亿元，担保5亿至9亿元，如以截留20%起算，联银理论上每年可截留0 .1亿元至1.8亿元。
而让债权人疑惑的是，此前1.7亿是否就为了填补亏损？截留的资金最终是否还清呢？联银担保截留的资金最终流向了何处，是否用以偿还民间融资了呢？
沈氏资金原始积累路
沈国松的资金腾挪不只在教育和担保行业。沈的发迹史，一直都有民间融资的身影。
沈国松出生于1962年，身份信息显示为安徽省六安寿县人。据2003年媒体公开采访沈国松的资料，1981年，沈国松毕业后进入合肥市一所中学担任英语教师。1992年被当地政府借调，成为一家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和策划人。1994后南下广东，加入一家民办学校。1996年，沈国松与人合作开办短期培训学校。
沈国松快速地在教育行业完成圈地运动。他在广东拥有一所省财政负担的普通民办高校(广州现代信息工程职业技术学院)、一所中专学校(广州华成理工职业技术学校)和一家省属技工学校(广东工业制造技工学校)。2005年广州现代信息工程职业技术学院、2008年安徽现代信息工程职业学院开办。
教师出身的沈国松逐渐开始向商业领域投资。2001年沈国松在广州发起创办润公商贸公司；2007年在合肥创建安徽润公投资咨询有限公司，注册资本50万元，经营范围为企业投资管理咨询，人力资源管理咨询。据深知内情的人士透露，通过民间举债9000多万元，沈国松通过安徽润公拍下一块地，是其主要的固定资产，最重要的抵押物。
在现代学院的创建和经营过程中，沈国松吸收民间融资的力度达到了顶峰。
“沈在担保公司的运作和现代学院的经营中本不会出大事。但他不注重把握风控，投资了动漫和其他产业。”企业主张同表示，跟联银担保交涉还贷时，其法定代表人李坤好曾解释称，老板投资动漫和其他产业都亏损了。他口中的老板便是沈国松。
相对于坊间的传闻，在上述录音中，沈国松也在债权人会议上解释现代学院债务危机的起源，“因为大家的帮助，我名下的一些企业得到很快发展。由于本人作出的决策非常失误，目前的经济状况很糟糕。包括企业和学院都陷入困境，原来欠朋友们的钱未能如期归还。”
沈国松在人前称现代学院是唯一较大经济实体来源。事实上，除了现代学院外，他真正实现资本运作的，正是多次被用做股权质押的两家公司。以前者为例，2010年2月股权出质股权100%，8月5日质押60%股权，10月15日质押40%股权。
截至2013年2月，沈国松持有的广州市润公商贸有限公司60%的股权、安徽润公投资咨询有限公司82%的股权被冻结，其中后者被两位债权人先后要求冻结。
与沈接触过的债权人发现，“沈国松很着急，一直想解冻这两个公司的股权，再度用以融资，以解决眼前的资金问题。但债务未还，怎么能解冻呢？”
让债权人和小企业主更为担忧的是，究竟联银担保和沈个人的债务有多大？
复杂的股权关系
相对于投资领域的大胆，沈国松“心细”的一面也可从复杂的股权关系显露出来。
沈国松曾对外称“联银担保”非他实际控制的公司。但从工商资料和各方反馈，他与李琴然、李坤好、李明等人的关系很不一般，显然是隐身大股东。
据安徽现代信息工程职业学院2010年4月14日一则官方新闻称，“广州市润公商贸有限公司、安徽润公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学院董事会董事长沈国松先生及其夫人李琴然女士专程从广州赶回参加揭牌仪式。”
多名债权人、小企业主以及担保业界人士均向南都记者表示，此李琴然便是元亨投资的法定代表人，李明是沈国松之子，李坤好是沈的大舅子。工商资料进一步佐证，李琴然、李明、李坤好的身份信息归属地与沈一致。如按持股数计算，仅以润公商贸3000万元、联银担保2.6亿元，元亨投资3000万元计算，沈国松、李琴然夫妻及李明等亲属的身家在3亿元以上。在这些公开资料可查询的企业资料中，2010年前后是沈国松实际介入上述公司的时间点。不过，李明、李坤好与沈国松是否确有关系，南都记者并未得到相关当事人的证实。
据悉，联银担保前身是“联银信用担保”，2003年成立。2009年10月，绝对控股大股东润公商贸将91.12%的全部股权转让给元亨投资，另两位股东则分别将2.96%的股权转让给李明。李坤好持有2.96%的股权。2010年年底引入广州聚意投资、深圳诚捷投资有限公司投资后，元亨持股一度下降至79%。但2011年11月，两位新股东的持股比例由16%下降至10 .9%，元亨投资股比例缩水至52%，但李琴然、李明和李坤好的股权相应增加。
从股权转让实质来看，联银担保90%的股权犹如一场过家家游戏，不过是由沈国松、李琴然持股100%的润公商贸将股权让渡给李琴然、沈国松持股100%的元亨投资，随后稀释至元亨投资、李琴然、李明和李坤好等李氏亲友手中。
无独有偶，沈也用类似的操作来稀释在润公商贸的股权。2001年，沈国松出资45万元，成为润公商贸的主发起人，并任法定代表人，占股90%。2007年10月增资至3000万元，沈国松持股由90%增加至99.8%。随后沈国松将90%的股权受让予高志清。2009年11月，沈国松接盘先前股东的50.2%股权，元亨投资则获得另两位个人股东40%的股权转让。至此，沈国松和元亨投资完全控股润公商贸，股权占比为6：4。
而联银控股大股东元亨投资也是由沈国松实际控股。元亨投资注册资本为3000万元，广东工业制造技工学校和广州华成理工职业技术学校分别占40%和49.3333%，李琴然占10 .6667%的股权。沈国松同时为上述两家学校的法定代表。知情人士表示，“润公商贸对现代学院和华成理工的投资是绝对控股。”
联银担保给现代学院做担保，或给沈个人做担保，都属于自己给自己担保。法律并未明确禁止。”担保业一位资深人士表示。按《公司法》规定，公司为公司股东或者实际控制人提供担保的，必须经股东会或者股东大会决议。
据银监会令2010年第3号《融资性担保公司管理暂行办法》规定，融资性担保公司不得为其母公司或子公司提供融资性担保。《广东省〈融资性担保公司管理暂行办法〉实施细则》则进一步要求，“融资性担保公司不得为其母公司、子公司等关联企业，以及持股比例达5%以上的股东及其关联企业提供融资性担保。互助型融资性担保公司除外。”
尽管已历经上述一番股权腾挪，但从实际控股情况来看，沈似乎有违背上述广东版《管理暂行办法》的嫌疑。有行业人士表示，这种为实际控制人的其他公司提供的融资性担保业务，表面看起来是合法的担保关系，却失去了担保的实质意义。
链接
担保行业高速发展背后问题重重
广东担保业因华鼎创富事件元气大伤，而此次联银担保资金链断裂，给担保行业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也使担保这个行业近两年高速发展背后的困难浮出水面。
一家总部在广州的大型担保公司已拿到所有的通行证，但最终却未能获得广东省金融办的批复，折戟香港上市之旅。而另一家在佛山的担保公司受当地政府扶持，一直声称筹备跻身香港交易所[139.70 1.38%]，但至今依然是个遥遥无期的上市梦。
接近官方的担保业人士称，这是担保行业无法确保盈利的商业模式所限。“如果担保行业不求变，很难持续生存下来。”一位离开担保行业的负责人透露，利润是影响担保业发展的主因。
从行业收入构成来看，担保公司的收入主要来自担保费用收入和利息收入。利息收入分成资本金利息收入和担保客户保证金利息收入。担保费率并未能保证担保公司的利润。
广东担保业一向被看成低利润的行业。广东省金融办曾在《广东省融资性担保公司规范整顿审核验收情况通报》中指出，行业盈利水平普遍不高，可持续发展的后劲不足。2011年，行业实现净利润15亿元，平均资本利润率为2.7%，资产利润率为2.1%，均处于较低水平。
大型担保公司情况却颇有盈利。一位担保老板今年年初为南都记者算过一笔账。按广东目前在营业的三成担保企业情况算，平均净资产1.9亿元，净资产放大倍数在3倍左右。按担保收费为4%起算，担保保费收入为2400万元。按目前担保业不良率在2%计，净保费收入为2000万元。“由上述统计可知，如担保公司利息收入为780万元，保费收入为2000万元，如果剔除营业税和所得税以及各种成本支出，平均利润可达到12%左右。”
利润可能更高。如担保公司资本金作为大额协议存款存于银行，或在年末或季末高额存入银行，则能获取高于基准利率的回报。与此同时，按照监管要求，如担保公司将20%的净资产投入到国债等固定收益产品中，则担保公司的平均利润将超过13%。
而从整体上看，广东省金融办曾表示，担保主业回报率低，容易引发一部分机构将资金投资于高风险的“副业”，造成监管难、风险隐患大。
以华鼎创富为例，其截留企业贷款资金，并支付13%的年化理财利息给企业。“贷款的成本是7%以内，企业原则上有6%的利息。”华鼎创富付出如此高的资金使用成本，据行内称，其负责人在证券市场上进行投资以求获利，最终却因亏损导致资金链断裂。
尽管各方消息均称，联银担保老板投资失败，但是张同和刘华都搞不清楚，“联银担保截留的资金，用以投资还是转移了，就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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